孟宪存
李秀成剪纸作品
列车飞驰在祖国广袤的大地上。心灵手巧的姑娘们张贴到列车窗玻璃上的一张张美丽窗花,像是与节后返程的旅客话家常:今天的别离是为了明年更好地相聚。列车里热闹起来,这些窗花就像活了一样,喜气洋洋,伴着列车欢快的笛声在飞舞,舞得旖旎多姿,舞得虎虎生风。祥和的喜气笼罩着返程的旅客。
曾记得,刮掉旧窗纸,给窗棂掸去尘埃,贴上新窗纸,是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,中国乡村人家辞旧迎新的仪式。历经岁月变迁,今日的乡村早已物质丰盈,但淳朴的村民依然保留了这种表达情感的方式。到年关,他们刮去旧窗纸,为窗户擦去尘埃,贴上崭新的白纸,再贴上美丽的窗花。那洁白的新窗纸,将覆盖过往日子里的辛劳,给平实的生活增添浪漫。
春天到了,红彤彤的窗花张贴在洁白的窗纸上。年轻人的新房窗上贴的是鸳鸯戏水、喜鹊登枝、麒麟送子,每一次抬眼看,窗上都流淌着幸福。姑娘们的窗上贴着嫦娥奔月、天女散花、百鸟朝凤,这是她们自己剪的,把自己的心气和期盼都张贴在窗上。住着学生娃的房子,窗花常常是无形的教科书,内容有闻鸡起舞,有精忠报国,有凿壁偷光。老人的窗上则贴着桃园结义、孟母三迁,古老故事里的人生哲理他们念叨了一辈子。火红的窗花,把风景、传说、人生哲理都搬到窗上来,把美好的念想和期盼都凝聚在窗上。窗花是枝头飞舞的诗歌,是心头传承的薪火,是游子归来的喜悦,是收获满满的幸福。
当剪窗花的老人由农村搬进城市,窗户变成了宽大明亮的玻璃窗,窗花依然在。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,每年春节都在火车站广场卖窗花。她说:“如今的窗户都是宽大明亮的落地玻璃窗,窗花的尺寸也随着落地窗的增大而增幅。”老人剪出的窗花,被旅客抢购一空。旅客说:“带上窗花去旅行,年味儿更浓。”
老人讲,16年前她全家从农村迁到城里,但一直舍不了窗花,就在家剪窗花分给亲戚朋友。后来不断有人联系购买,没想到这老手艺被这么多人喜欢,于是她把剪窗花做成了自己的事业。平日里订购大图的居多,比如给老人祝寿的松鹤图,乔迁新居的大吉图、百财图等。过年的窗花大多小巧,但是她最愿意剪这类,边剪边想着一幅幅喜鹊登枝、狮子把门、生龙活虎会贴在什么样的窗户上,祝福什么样的人家,想到这些心里就高兴。
窗花承载着我少年美好的记忆。剪了一辈子窗花的奶奶,头发白了,耳背眼花了,可仍酷爱剪窗花。她说,剪刀有眼睛,心里有图样。她戴着花镜盘腿而坐,小巧的剪刀在指尖轻盈地旋转、舞蹈。左旋右转之间,一朵朵美丽的窗花在她手中慢慢绽放,牡丹花团硕大、富贵华美;荷花亭亭玉立,鲤鱼蹦出水面;怀抱大鲤鱼的胖娃娃,肉嘟嘟的脸上带着笑;花尖上有蝴蝶、蜻蜓生动地伫立。
剪着剪着,奶奶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光,勾起了她对劳动岁月的记忆,嘴角笑开两朵花。她剪出肌腱有力的工人,剪出秋收的农夫赶着马车走在回家路上。她也剪出悠然自得的休憩场景:戴斗笠的老人垂钓于湖畔,日头升上来又落下去,窗棂纸暗下去又亮起来。那些盛开在箩筐里的窗花,耐心地等着好日子到来。
如今,妻子接过了奶奶的剪刀,剪出高铁驰骋广袤大地的窗花,剪出铁路人奋斗的场景,剪出新时代的“百鸟朝凤”,剪出中欧班列在“一带一路”上矫健的身影。